过涉灭顶

　　32

　　郑轩后来又找了几次孙翔，却都无疾而终，警方一直在等周显宗那边的证据，但周显宗死了，一切线索都断了，郑轩想从周显宗的死入手，毕竟死的这么凑巧，孙翔那边又不知道在搞什么把戏，但他这个调查方案还没有报上去，上面已经有人不许他再插手这件事情，包括周氏的那些资料，都要交出去。

　　这件事情周泽楷没有动手，是喻文州那边全权处理的，处理好之后王杰希打电话给周泽楷，原本想邀功让周泽楷欠他一个人情，但周泽楷不吃这一套，反而因为孙翔的事情语气冷淡，周泽楷和王杰希都心知肚明，王杰希推孙翔美其名曰是转移视线为周泽楷争取时间，但等两个人的计划开始之后，周泽楷也就明白了王杰希大概一开始只是想推出一个替罪羔羊，这个人是谁不重要，但只要把他和周泽楷摘干净就行，周泽楷跟他是一条船上的，互相甩锅行不通，所以就找到了孙翔，不，应该说是孙翔自动送上了门。

　　当王杰希说了他的计划之后，孙翔几乎同一时间就答应了，王杰希一点都不怀疑这兄弟俩的感情，所以孙翔做出点贡献也是应该的，而且自打从喻文州那里知道孙翔并不是周泽楷的亲弟弟之后，他的那一点愧疚心理也随之消散了。周泽楷要当情圣，偏偏他弟弟是个糊涂蛋，王杰希可什么都没干，他只是把周泽楷的苦处给孙翔添油加醋扩大化说了一遍而已，饶是一个不相干的人，被别人勤勤恳恳养二十多年，也应该懂得报恩吧。

　　孙翔将他赶出周氏的时候周泽楷隐隐约约就有想法，孙翔让他回江滨待着，以为事情结束了就可以让他重新回到周氏，但王杰希那边又给周泽楷准备了另外一套公寓，周泽楷只能先站到王杰希那一边去，他埋怨王杰希要把孙翔卷进来，但实际上真正把人卷进来的其实是他自己。

　　王杰希想不通好好一个霸道总裁，怎么就在他弟的身上显得那么墨迹，又想到了之前孙翔拿出来的那份遗嘱，或真或假地叹了口气，又说订个时间请周泽楷吃饭。

　　打完电话，周泽楷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，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。

　　孙翔在江滨那边休息了几天后周泽楷又带他回了山上，山上跟周泽楷走之前没什么大的变化，就是更冷清了些，孙翔跟周泽楷说他让吴婶回自己家了，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，但周泽楷看得出来他心里有点怯，以前孙翔可不会这样，以前的孙翔天不怕地不怕，连他哥都得让着他，身为O却比个A还闹腾，现在有点不一样了，周泽楷不知道说什么好，把孙翔拉过去，亲在他的耳垂上。

　　他其实到现在也不确定他和孙翔的关系，到底是爱情更多一点，还是亲情多一点，他和孙翔之间没有誓言，凭爱情更没有勾连，他没有标记过孙翔，但如果只是亲情，他又怎么会容许自己跟孙翔发生那样亲密的事情，这样的感情连他也时常困惑，仿佛不必言说的理所当然，连天地都是证人，他和孙翔，从小到大，从生到死，都应该永远在一起。

　　不管是以何种方式、何种立场的相处。

　　“怕我？”周泽楷低声问。

　　孙翔被周泽楷亲的抖了一下，下意识摇摇头，而后又说：“没有。”

　　“撒谎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孙翔真是佩服死周泽楷了。

　　“为什么怕？”他还在不停地追问。

　　“没有在怕。”孙翔皱着一张脸，显然伤透了脑筋，“没怕。”他又固执地说了一遍，“我只是……”

　　罕见地吞吞吐吐起来。

　　周泽楷看似安慰地朝他笑了笑。

　　孙翔撇撇嘴，有些不情愿地说：“我现在觉得我处理事情的方式可能不太对，我怕你不满意。”

　　周泽楷哭笑不得，只好拉着他的手，淡定地说了个情话：“我爱你都来不及。”

　　孙翔愣住了。

　　他看上去总像是永远没有烦恼，别人说他没心没肺，说他是被家里惯坏的小孩，这些周泽楷都好清楚，甚至听到的比孙翔还多，只是能有什么办法，因为他觉得他弟弟生在这个世上，就是要受尽宠爱，然后平安长大。

　　周泽楷开始着手忙碌周氏的事情，周氏已经是元气大伤，想恢复到以前的地步几乎是不可能，王杰希安慰他慢慢来，王家那边的生意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，周泽楷不置可否，他为了掰倒周显宗，又将他爷爷手下的帮会元老找了出来，以后他势必白道黑道都得兼顾，做生意不能再像经营周氏时那么张扬，他必须得承认，周泽楷这个人，已经走下神坛。

　　等周氏逐渐步入正轨，又发生了一件事情，周泽楷被周仪打伤了。

　　孙翔赶到医院时江波涛就在外面等着，见到孙翔走过来，直接将他带进了病房，伤口已经处理好了，周泽楷半躺在床上，见孙翔来了，一只手放到被子上面，动了动，孙翔走过去，将手伸过去，周泽楷就抓住了。

　　“怎么样了？还难受吗？”

　　周泽楷脸色发白，失血有点多，疼得厉害，但见孙翔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却安定了一下，想笑，又扯得伤口疼，孙翔赶紧摁住他，说：“别动。”

　　江波涛走过来，对孙翔说：“没伤到要害。”

　　孙翔定定地看着周泽楷，小声说：“你千万不要有事。”

　　孙翔又陪了周泽楷一会儿，等周泽楷睡着了，又跟江波涛出去，说：“你们没派人跟着周仪吗，她怎么会跑到上海来伤人？”

　　“她昨晚摆脱我们的监控，我们也不知道她要干嘛。”江波涛斟酌了一下言辞，又说，“没发现她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。”

　　孙翔脸上余怒未消，有点没好气地问：“周则白呢，周则白没陪着她？”

　　江波涛摇摇头：“他应该已经离开了。”

　　“离开了？”

　　“他提出跟周总合作对付周显宗，周显宗死后不久他就离开了，周总让我们不要去查他的行踪。”

　　孙翔叹了口气，问：“周仪现在在哪？”

　　江波涛说：“被警方带走了，她在公共场合开枪，警方那边想不介入都难。”

　　“知道了。”

　　江波涛办事效率高，第二天就把人给带来了，周则白原本回到乡下等风头过了再出国一走了之，但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，在周仪的住所处鬼鬼祟祟，后来找到周泽楷的人，嚷嚷着说他要见孙翔。

　　周则白离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，他算计了自己的亲生父亲，怕被本家的人追杀，做梦梦到周仪要砍死他，但与此同时，他发现他越发地想念周仪，哪怕是周仪其实根本看不起他，但他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人，甚至迫切地想见到周仪，所以他又回来了。原本是想远远地看着周仪，看她过得好不好，结果一回来就听到周仪跑去打伤了周泽楷，他心里又气又急，万不得已才现身，找到了孙翔那里。

　　孙翔再见到周则白，表情淡淡的，他什么话都没说，让周则白坐下来谈话，孙翔让底下的人端了咖啡上来，周则白小口的嘬着，然后低下头，侧脸隐在阴影里。

　　“我第一次见到周仪，是在她的成年生日宴会上，我是被我父亲带回来的私生子，不受全家人待见，周仪也是，她那时候看到我，表情十分冷淡，我特别后悔我妈让我回到周家，想跟父亲说我要回去，但根本没有机会，一直到了晚上，我饿着肚子，狼狈地站在门口，因为周仪她生父根本就不记得给我安排住的地方，我父亲也没有想起来，后来是周仪带我去她的房间睡，还把桌上的点心给我吃，后来更是教我读书写字，又让周家人对我好一点，那时候我就知道她那个人，刀子嘴豆腐心，看上去脾气不好，其实对每个人都好。”　　

　　周则白没怎么跟孙翔说过话，他的态度总是像要低到尘埃里去，但他毕竟也是会硬着心肠算计自己父亲时候还能一走了之的人，孙翔宁愿相信他这样胆小的性格是装出来的，而且他在周仪面前一装就是这么多年，难道是真爱吗？

　　孙翔茫然的样子映在周则白眼里，他又说：“我帮周泽楷对付我父亲，什么都不怕，就是怕她知道了，会恨我，我想了想，我受不了她不喜欢我，所以我离开了，但我、我离开之后，我很想她。我父亲伤害了我母亲，他罪有应得，但是周仪是无辜的，我放不下她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他已经要哭了似的：“我父亲已经死了，他们好歹是堂姐弟，这一次是周仪太傻了，给她一次机会，她不会再这样做了。”

　　孙翔在旁边琢磨了一会儿，想不通透，周则白等的有些着急，又咬了咬牙，低声说：“你们兄弟现在什么都不缺，何必还抓着她不放，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你们。”

　　周则白声调渐高，大概是气愤极了，孙翔神色一凛，回过神来，冷着脸说：“周仪开枪打伤了周泽楷，就差一点，就差一点，周泽楷可能就没命了。”

　　虽然孙翔没在现场，但这几天听跟在周泽楷身边的几个人讲当时的情景，孙翔都忍不住后怕。

　　周仪早做好了准备，等周泽楷下班的时候，在停车场动的手，那里有车辆的掩护，而且还是公共场合，她断定了周泽楷的人不敢轻易开枪，才动的手，要不是附近经常有安保处的巡逻队出没，及时将周仪制服，否则她还要开第二枪。

　　孙翔当然不能原谅周仪，但他更不能原谅周则白。

　　是因为周则白的离开，周仪才发了疯跑到上海来找周泽楷，她以为周泽楷把人藏起来了，甚至以为周泽楷已经杀了周则白，她在警署那边的供词就是这些，还说周泽楷杀了周显宗，大概是要破罐子破摔，妄图把周泽楷真的搞臭。

　　喻文州动用关系直接让警署的人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，医院的人判定出来，她的精神状况果然出了问题。

　　孙翔看着周则白，神情连番变化，目不暇接，而后歪着头，轻声说：“她为你疯了。”

　　周则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，他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眼泪，还是很不值钱的流了出来。

　　孙翔说完就离开了，他不想再去应付其他不相关的人，唯一重要的人还在医院等他，他也十分地想念周泽楷，这样的感觉一日比一日强烈，让他不安，又让他觉得甜蜜。

　　或许这就是爱情吧，自始至终周泽楷和孙翔都不懂爱情的定义，但这不妨碍他们谈情说爱。

　　孙翔赶到医院时，周泽楷正在用ipad看新闻，见孙翔来了，又招了招手，孙翔就走过去，乖乖地坐在他身边，周泽楷把ipad拿过去，让孙翔打游戏，然后在孙翔认真看屏幕的时候，他也十分认真地看他。

　　周泽楷的伤养的差不多的时候，天气已经回暖了，杜明开车过来，孙翔扶着他出院，周泽楷知道周则白带着周仪回乡下了，也知道孙翔在跟江波涛一起处理公司的事情，也知道孙翔不希望他再受伤，他什么都知道，又什么都不说。

　　就等着孙翔昂首阔步向他走来。

　　他早在原地张开了双手。

　　孙翔以前对周泽楷说，他其实很好将就的，这句话被周泽楷记在心底，他一直没有说，不管是爱人还是兄弟，从一开始他就不舍得孙翔将就，他把所有的想法都藏在心底，却把选择权交给了孙翔，他问孙翔，是哥哥也可以吗，孙翔说可以，这是孙翔自己的选择，而周泽楷这个做哥哥的，只会毫不保留的尊重孙翔的选择。

　　—正文完—